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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啸虎马化腾对共享单车的分岐意味什么?我们和出局者悟空单车聊了聊

2017-06-20 柏婉妆 中国新闻周刊杂志


本文首发于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新媒体平台


一边是摩拜宣布刚刚完成一笔超过6亿美元的新融资,一边是朱啸虎与马化腾激辩共享单车模式,另一边已有人坚持不住选择退场。


6月13日,一家名为“悟空单车”的重庆共享单车企业在官网上挂出的《郑重声明》。声明表示:“2017年1月7日,悟空单车正式对外运营。截至2017年5月底,由于公司战略发生调整,决定自2017年6月起,正式终止对悟空单车提供支持服务,退出共享单车市场。”


悟空单车还表示,已经全额退还一切投资款,自声明发布之日起30天内,将继续为APP账户内存有余额(含押金)的用户办理退款。

运营不到半年的时间就选择退出市场,悟空单车在共享单车行业的“快闪”之旅令人唏嘘。同时,悟空单车的90后CEO雷厚义也引起关注。微博资料显示,他出生于1991年,2010年,他进入大连大学机械工程学院,不过他说只读了一年大学就退学了,因为“对专业不感兴趣,想转专业学校又不批准,再加上自己想成就一番事业,就退学了”。


退学后,雷厚义先到北京大学当了一名保安,利用白天时间旁听北大课程,包括心理学、文学、物理等。他认为这段经历“对我的思维方式、心态格局改变很大”。之后,雷厚义做过房产销售、电脑销售等工作。2014年,他开始创业,最先进入社区O2O行业,失败后,他又去学习了iOS系统软件开发。2015年,雷厚义回到重庆,开始在互联网金融、互联网流量分发等领域创业。


悟空单车宣布退出共享单车领域后,我们和他聊了聊这段“风口”上失败的创业经历。


实证明,我的预判都出了问题

中国新闻周刊:悟空单车正式成立是什么时间?

 

雷厚义:公司是2016年9月份成立,真正立项是在12月9日,20天开发完成,2017年1月1日上线,1月7日就正式运营。

 

中国新闻周刊:当时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领域?

 

雷厚义:共享单车是个实事,能解决3公里之内出行的问题;另一个是ofo和摩拜的融资速度当时没这么快,2016年年底我们拍板做的时候,ofo和摩拜还没有在全国各大城市铺开,只在上海、北京、深圳几个城市;第三,我们预判线下市场要花很多钱,OfO和摩拜当时铺得没那么快,也就是说,我们可能有5个月的窗口期,甚至会更长;第四,我们和全国其他公司都不一样,我们有“合伙人计划”,1100元认领一辆单车,之后利润分成70%,我们当时认为,合伙人可以带动市场上亿的资金,或者十几亿的资金体量,变成一个全国性的玩家。

 

我们在重庆开始做的时候,摩拜和OfO还没有要进入的信号。但没想到,我们一上线,他们突然就来了。

 

我做这个事情是建立在几个前提上,一是合伙人模式跑得通,二是我要做全国的市场玩家,三是以ofo和摩拜为代表的公司线下城市铺车没那么快。但事实证明,我的这些预判都出了些问题。


中国新闻周刊:这是你创业的第一个项目吗?

 

雷厚义:这是我们孵化的一个项目,我们开始是重庆纵情向前科技有限公司,孵化了“重庆战国科技”公司,把单车项目装到战国科技里面,在纵情向前里找了10个人,又招了10多个人运营,大概20多人运作单车项目,分担产品、技术、运营、市场、供应链这五方面工作。

 

中国新闻周刊:项目开始的情况是怎样的?

 

雷厚义:我们上市的第一版自行车是200多辆,车的质量很烂,每辆成本大概200多元。因为我们投这版车主要是用来试验市场,看看用户对自行车的需求程度,所以是什么样的装备都没区别,做好了准备,是打算丢的,所以当时采用的是机械锁,做测试嘛,就要低成本。

 

为什么要测试?重庆是山城,主城区爬坡上坎的,当时重庆没有公共自行车,也没有别的共享单车,我们就想知道重庆是不是有这方面的需求。我们认为是有需求的。结果证明单车是一个自带流量的产品,用户的欢迎度还是很高的,不太用宣传,第一版车投出去后,每辆车平均每天使用3次,尽管车子质量不好、体验差,还有这么多使用量。

 

在重庆投车,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。我们公司在重庆,如果我们做共享单车,连重庆人都不知道重庆有一个悟空单车,在别的城市怎么做?当时的想法是,大家都觉得重庆不适合骑车,我们做成了,那不就起到了宣传作用?这也是一种营销手段。包括我们团队起名叫“悟空单车”,也是想用名字做一种营销,让大家一听就记得住。但我们最终目的是为了在其他城市开路,通过“合伙人计划”,做成全国性的。

悟空单车早期宣传。


中国新闻周刊:为什么会想到采用“合伙人计划”?

 

雷厚义:我们主要是想众筹单车,于是想到了“合伙人”这个创新点,有意向的人可以买单车委托我们来运营。我们最开始的预设是把所有的利润全部返给合伙人,我们平台不要钱。2016年12月立项开始就在找合伙人了,主要在微信公众号里发广告找人,有意向的人拉进群,然后问他们感不感兴趣。

 

当时做“合伙人意向”调查时,反响非常好。我们问大家愿意投多少钱,有愿意投1万元的,有5万元的,也有几千块钱的,都是口头协议,当时有200多人,不到一周就达成了3000万元的意向。

 

每辆单车投资1100元,定得有点高,主要我们公司小、没钱。这个投资额是这么算出来的:我们后来计划单车的成本是750元/辆,销售团队的提成,按照10%算是75元/辆,加上预测的线下运营和物流成本,纯成本大概900元,再有点利润,就定到了1100元。本来我们准备长期运作,公司回笼一点资金,拿钱来买车。后来也有下调,一个石家庄的合伙人,给他下调到不到900元。

 

当时主要是没钱,想撬动一点民间资金。也想过通过押金的方式,但是摩拜车多,我们车少,押金的钱达不到规模;另外摩拜车子质量好,能收到299元押金,但我们的车子最多只能收99元;再有就是摩拜开始做市场的时候,没有几家竞争,所以能把钱收上来,我们车子数量不多,能拿到多少押金?OfO在重庆的情况是,用户交了押金,但很快会退押金,再用的时候再交,骑完了又退,因此我们觉得靠押金太不稳定了,才想到这个办法。

 

中国新闻周刊:当时设想的盈利模式是怎样的?

 

雷厚义:本来我们计划是100%的收益都给合伙人,包括租车收益和未来的广告收益,我们一分钱不要。但是后来公司要运转,还想最好能把盘子搞大,所以定了要收30%的运营管理费,回馈给合伙人70%。这个账很容易算的,押金99,租车每小时1块,单靠租金肯定是亏钱的,只要规模没有达到一定程度,密度没起来,前期一定是亏钱的。这种情况下,我们的合伙人就会觉得,我们把所有的压力甩给他们了。结果他们一算,损耗这么多,亏钱,他们就不愿意继续投钱了。中途撤资的有,但很少,主要是没有继续投资的了。

中国新闻周刊:可是我们看到宣传材料里有“首日获得百万投资”一说,这个数据是真实的吗?

 

雷厚义:所谓“首日获得百万投资”,是宣传,没办法,小公司要活啊,要让大家知道啊。当时形势已经非常紧张了,没料到OfO这么快就到了,我们知道这是一场硬仗,为了吸引更多合伙人进来,只能这么说,这是一种商业运营手段,不能说好或者不好。


现在我可以说真实数据了。我们一共有22名合伙人,投资总共是135800元,平均每人930元,一共投了146辆车。不过我们投放悟空单车时正赶上注册高峰期,我们的用户数是12126。

“悟空单车”第一版自行车



一序列产品的产能全都被大玩家占领了

中国新闻周刊:后来的情况怎样呢?

 

雷厚义:第一版本的测试结果感觉还可以,我们就打算做第二版车。

 

第二版我们本来计划是下1万辆订单,前3000辆是机械锁,后7000辆是智能锁带定位,找了几个方案对应的生产厂家,谈过后产品开始对接。


首先,找合适的产品方案就不太容易。比如智能锁。当时找到的一个智能锁方案,最多只能坚持20天不充电,待机十几天就没电了。普遍解决方案是使用太阳能电板,但重庆有个问题,阴天比较多,太阳能电板供能的智能锁不太可行。

 

之后,又发现找供应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。

 

摩拜和OfO是早起玩家,可以找到比较大的厂家,另外他们的车辆也经历了几次迭代优化,可能他们头两版车质量也一般,但他们最先进入市场,用户的容忍度更高,等我们进入时,他们车子的生产都已经有标准流程了,生产线也改进了,没有那么多低级问题。

 

等我们要找供应链时,整个自行车生产行业已经被大的共享单车公司刮分得差不多了。

 

为了生产第二版车,我先去了深圳,是2017年1月15日到20日前后。最开始是为了找智能锁,一家智能锁公司给我介绍了三个生产厂家,一个在江门,可那个工厂说已经和小蓝单车签约了,只能给小蓝生产,不能给我们厂生产; 另外两家在深圳,质量好一些,但价格太贵了,光是车子不包括锁,就要600多,还有七八百的。另外,他们要大订单量,比如深圳的一个厂家,要求10万辆起订。

 

后来,我就去了天津。到天津一看,天津几乎所有厂都在给OfO生产自行车车架和其他配件,有生产手把的,有生产车筐、车架的,基本上同一序列产品的产能全都被占领了,像我们这种小玩家,根本拿不到好的产品,只能拿替代性产品。

 

替代性产品在刹车、脚踏板方面影响不大,影响最大的是车架。厂家只愿意生产OfO的车架,其余序列都不愿意生产,生产厂家也不愿意为了几千辆、一万辆搞个新的生产线。可以说,基本都被OfO垄断了。我们想要生产,只能选择和OfO一样的车架,小公司根本没有谈判地位,也没有太多选择。所以,我们虽然最初有自己的设计,但生产的第二版车看起来就是小黄车一样,就是颜色不一样。

中国新闻周刊:除了供应链方面,还有哪些地方出了问题?

 

雷厚义:这个过程中,情况就发生了变化,OfO进入重庆了,他们投车速度非常快,而且还经常免费,一下就把我们打蒙了。

 

另外,车辆破坏问题非常严重。他们持续有新车补进来,我们没有这个能力。一句话,线下损耗太高,算起来90%的车都坏了。投放过了一个月,真正能用的就非常少了,车子最后能正常使用的只有10%。

 

后来,局势越来越清楚了,我们肯定无法成为全国性的行业玩家,做一个小玩家就没什么意思,投钱多又没有多少收益,消耗精力特别大,所以,我们就战略性地选择放弃。


想到,我们宣布退出,反倒上了热搜

中国新闻周刊:宣布退出后,你们有过反思吗?

 

雷厚义:这件事之后,我自己反思,做事还是需要专业人才。比如我们做单车,得有供应链的人才,在供应链里面呆了几年,非常了解,而我们负责供应链的人,并没做过自行车供应链,不了解资源,只懂自行车设计。而且,选人才是不是需要时间,可能一两个月,但我们的时间当时非常紧,只能将就用人。第三,公司太小,就算选了一个好的供应链,还是输,因为在大的方面已经输了,没有资金。

 

另外,现在创业公司的头部效应非常明显,各种资源都向他们倾斜这也是自然界的本质规律,马太效应,处于头部位置的就能拥有百分之八九十的资源。

 

首先是媒体资源。企业有创新点,才能吸引媒体。这两家公司走在前面,后面的玩家,没有创新点,产业模式基本一样,没有人来报道你,因为该说的前面几家公司都说完了,没有新意了。

 

但特别有意思的是,我们公司开始做的时候没人宣传我们,反而我们项目砍了,停了,突然就上了微博热搜,好多人来采访我,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,现在都没反应过来。就因为我们是第一家退出的,之前没人讲过退出的经历,可能第二家、第三家退出的还会有媒体关注,再往后就没人关注了。

 

再说政府资源。我们这种草根出身的小公司,几乎得不到政府支持。但OfO进重庆,跟我们投入自行车的时间几乎一样,重庆市沙坪坝区政府主动找OfO签了协议,在大学城那边马上全部修了自行车道,还做了自行车停车位,这以前重庆是基本没有自行车道的。

 

我就想,如果OfO没去,我们去了,政府可能为我们修自行车道吗?

 

当然,我们本地小公司的能力是有欠缺的,也不太容易取得信任,我一开始也去拉过投资,但投资人都觉得我年轻,不相信我们。

 

OfO和摩拜的确是融资能力强,所以他们发展快,这也因为他们掌握着很多资源。

 

中国新闻周刊:昨天朱啸虎和马化腾在朋友圈互怼的事你怎么看?

 

雷厚义:我觉得这是好事情。行业有争论才热闹,要是没有争论,行业都完了,争论的话,就有流量,就有用户关注度,要是不争论,要么就是萎缩了、不行了,要不就是只剩一家了,垄断了。比如滴滴。现在谁去跟滴滴争论啊。

 

另外,这种创新领域,后来玩家想要融入市场,我认为只能做非常细分的领域,比如只在景区做,或者交给产业园区帮忙运营,不跑出自己的地盘,找准市场定位,不需要很多资金,和谐式运营,安心做小玩家。现在的市场,不可能再出现新的大玩家了。大玩家只可能从前几名当中产生。

 

大玩家到后期就是拼运营、前期布局和资本的态度,要看他们背后站的是谁,各自还愿意投入多少资金,或者,他们背后的资本是否有合并的意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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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新闻周刊:退出后你们打算怎么做?

 

雷厚义:退出后,先把所有合伙人、用户的资金退还,现在还有最多10%的资金没退,投资人的钱全退完了,押金应该还有6万没退完,用户在页面提交申请就行了,数据每天都在变。目前算下来,这个项目损失了二三百万元。

 

我们有二十几名员工,除了市场部的几个人,其余都内部消化了。

 

还有10%的完好的自行车,我们也不打算要了,让大家自己骑吧。


下一步,我们的计划是做回老业务,还是回到我们原来擅长的消费金融领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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